close

  眼見皇子們一一到場,把守入口的禮官點起一炷香說明時限,讓出了通道。

  一炷香的時間說短不短,可相較於這次勘場的重要性,卻又顯得有些不夠了;光是沿著賽場最外圍走上一圈,腳下不停也得花掉一刻鐘,期間還得分神留心去記憶四周──更別說進到裡頭以後,那些經過特別設計的曲折路徑分佈得多麼刁鑽,別出心裁。

  被圈作春巡範圍的苑子落在御花園後半部,連接著宮中水榭所在的柳滿湖,因應春巡的準備,園子內部佈置已與幾人記憶中的模樣大相逕庭,花木變動,怪石鄰佈,幾乎讓人產生錯覺、彷彿他們進到的是另一個御花園。

  春巡的賽場入口是個迷宮,沒有死路,卻也難料出路。

  尤其迷宮內有些徑道相通,因此即使選擇了不同入口,也未必沒有在同一個出口碰頭的可能,反之亦然。

  一入賽場,御雲冽和御燄擎連聲招呼也沒打,便逕直往兩邊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顯是還在場外便商量好了分頭應對之策。

  見狀,御殊雵不由腳下一踱,揀了別的路徑急急開始自己的勘查。

  雖說賽場內並無其他人在,但此等暴露內心焦躁之舉仍有失風度,御殊雵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偏是敵不過一時惱恨。

  原本他踱的步子不算重,可他今日有意在手足面前炫耀,懸於腰側鎮衣用的玉珮不綵平常,卻別上了父皇日前賜贈的玲瑯環珮,腳步動靜於是教旁人聽得一清二楚,就連先行離去的御雲冽及御燄擎都聽見了。

  後者一撇嘴角,有些不屑,卻無意費心搭理;御雲冽臉上倒是勾畫出一絲笑容,一如平常那樣輕巧溫淺,教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玲瑯環珮屬南國特有的珍寶,玉石本身說不上特別稀罕難得,卻勝在做工精巧,唯有南國工匠雕琢得出。據說通常懸於窗下,風過便聞響玉玲瑯,有驅邪之用;作鎮衣佩飾時則可保佩者平安,而佩者行走動靜間,往往帶出一路清脆精緻的玉響,煞是風雅別致。

  玲瑯環珮本是芳歌夫人娘家,三代前出身自南國的樂氏家門獻奉給帝王的。樂家是個雞犬升天的典型,在芳歌夫人入宮後一躍躋身皇商之列,包攬了朝廷對異國珠寶綾羅的需求採辦;樂家家主心底明白,能捧上這只金飯碗全賴帝王賞面,倒也乖覺,時不時便會奉上各種珍奇寶貝作為孝敬。

  此物進奉後不久,正巧逢御殊雵生辰,御蒼遠也不小氣,還記得孩子見到玲瑯環佩時滿臉喜愛的樣子,便賜贈給了御殊雵。

  御殊雵佩飾於身雖是有意炫耀,這行為本身倒無錯處;但一年裡日子那麼多,偏挑這日綵上,簡直就像硬給穀倉裡捕鼠的貓掛上鈴鐺一樣,人未到聲先至,平白地打草驚蛇。

  這一點就連早御殊雵先行的那二人都能發現,慢御殊雵一步還未出發的另外兩人自然也不會毫無所覺。

  才想著,那因佩者腳步匆忙而顯得有些凌亂的玲瑯聲也去遠了。

  轉眼間,入口處只剩不明白其他人何以走得那麼急的小小御江雨,以及御鷲胤和御饜瓖兩個氣定神閒的大孩子。

  他們對望了一眼,御饜瓖指尖一劃對遠方那二人的背影比了個簡單的手勢,換來御鷲胤動作微乎其微的搖首示意。

  對於這個答案,御饜瓖面上不由顯出幾分驚訝。

  說來長了些,其實他只是想詢問御鷲胤怎麼看待那二人間的合作關係;在御饜瓖眼裡,那對同源手足皆由葭露夫人所出,有意合作共拔頭籌也是理所當然。

  但這「合作」二字,放在御鷲胤心中只有一聲冷笑。

  古往今來,多少手足相殘、兄弟鬩牆的前例,那還只是在尋常人家;而他們兄弟幾人偏是生於天家──就不知潛藏的野心教那張由至高權勢與絕對利益織就的金網一篩,還能落下多少情分?

  在這宮裡,可不是人人都像御饜瓖那樣安然自適、別無所求。

  親手足又如何?東宮之位只一缺,至尊龍椅更是絕無僅有那一座。

  想到這裡,御鷲胤心頭一震,醒過神來眼下不是審度的時候;立刻收斂心神,朝御饜瓖又點了下頭:「好自為之。」

  拋下語帶雙關的提醒,御鷲胤邁開了腳步。

  在這宮中,一個人爭或不爭從來不是隨心所欲,還得看整個大局容不容得下你、還得看旁人信不信你這雲淡風輕一句「無爭」──或者該說,要先看你有沒有能力在這片噬人的燦金流沙裡屹立不搖,再來談何謂隨心所欲。

  這種令人畏不敢犯的實力及威嚇力,是御饜瓖目前仍沒有的。

  因此挑來撿去,御鷲胤所能給他最好的建議,只有這好自為之四個字。

  更何況……

  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地落到御江雨身上,御鷲胤再把眼神往御饜瓖面上一轉,其中警告不言可喻。

  兄友弟恭的過家家,也該玩夠了。

  事到如今宮中沒有人看不出來,不僅芳歌夫人的入宮分去了帝王對瀲梓皇后的獨寵;御江雨的出世,更是前所未有地動搖了御饜瓖在御蒼遠心中的地位。

  否則今日,御饜瓖怎會教小小孩子拖住後腿,就連春巡也不得安穩參競?

  也不知御饜瓖有沒有聽出當中弦外之音,只見他露出與往常沒有兩樣的乾淨笑容,頷首道:「你也一樣,大皇兄。」

  見狀,御鷲胤沒有再多說什麼,步伐踏開,真的走了。

  眼見大皇兄頭也不回地離開,原先以為是大家玩一塊的小小孩子有些著急,拉著二皇兄的手就想跟上。

  幾名皇兄裡除了御饜瓖,在小小的御江雨心裡最有好感的就是大皇兄,儘管這些日子接觸少了,印象裡總還留著幾分曾去給他探過病的親切勁。

  沒想這次,向來疼愛他、隨他東扯西跑的二皇兄卻站在原地不動,任憑他怎麼使勁也拉不走。

  「怎麼了,江雨?」見孩子一臉急迫,御饜瓖慢悠悠地蹲下到孩子面前。

  小小孩子拿手用力比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要追……」

  「要追?」御饜瓖笑著問他。「追誰?」

  終於是個平常說熟了的字眼,御江雨這次回得飛快:「大皇兄!」

  「大皇兄嗎……當然可以去追,江雨。」御饜瓖望著眼前孩子稚嫩的臉龐,面上依然是那樣耐性的溫潤笑意。「但是為什麼呢?」

  小小孩子有點著急了,懵懵懂懂地他總覺得今天二皇兄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卻又說不上是哪裡不一樣。

  孩子特有的跳躍思緒至此頓了一頓,如此近距離望進御饜瓖的眼睛,他覺得自己好像發現哪裡不一樣了。

  平常碰見大皇兄的時候,二皇兄總是比較放鬆開懷、也比較自在。

  然而這次,面對大皇兄離去的背影,二皇兄的眼神卻顯得那麼那麼地難過。

  「為什麼……」不善言詞的小小孩子停頓了一下,將這句子反轉了回去:「為什麼,不要追?」

  「這個嘛……」在回答這問題以前,御饜瓖抬起手,引著小小孩子的目光、比向了那幾人離去的方向。

  春巡賽場的入口是個迷宮,沒有死路,卻也難料出路。

  「你看,路明明有這麼多啊,江雨。」

  這一刻,小小的孩子恍然間察覺,忘了打從何時開始,二皇兄不再喊他小六,已經很久了。

  就在小孩發怔時,那絲毫不輸玲瑯環佩的悅耳嗓音輕輕說了下去:

  「對於一個和你選擇了不一樣道路的人,又為什麼要去追呢?」

 

 

 

 

 

 

 

 現在重看才赫然發現這裡也一個小六,和殭屍島的孩子同個暱稱(*´*)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阿白| RiAN日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