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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制室燈源並未開啟,任憑間接照明的微光自觀察室透進。

 

  昏暗桌面上躺著唯一光源,是綠谷的手機。被人打開了碼表介面,上頭數字躍動,錄下物主受難的每一刻時秒分。

 

  不知過了多久,視覺終於恢復,眼前不再腥紅一片。爆豪勝己別過臉,看向始終沉默陪伴在旁的體貼英雄。「我要進去。」

 

  宣告而非請求,他的語調比先前任何一刻都要鎮靜

 

  「當然可以。小綠谷是英雄,不是罪犯。」蛙吹回答。

 

  「監控類的裝置在我們要求下都先關閉了,只留下儀器監測體徵,門也沒有上鎖。」視線從綠谷出久身上移開,她看了爆豪一眼,「我先出去了。」

 

  他沒有應聲。

 

  她的聲音持續傳入耳裡,前一句話卻同時迴盪在腦中。

 

  ──小綠谷是英雄。

 

  ──是英雄。

 

  英雄。

 

  ……喀。

 

  隨著感應門回攏的輕微細響,思緒落定。

 

  爆豪打開連通觀察室的門,走向那道歪斜人影。

 

  他的腳步並未刻意放輕,然而綠谷仍毫無反應。

 

  近至三步之遙,他終於看清了綠谷低垂的臉龐。

 

  嘴角破裂,太陽穴附近橫過兩道輕微撕裂的開放性創口,餘下左頰瘀傷一片,掛彩在這張失去血色的臉上愈顯鮮明。

 

  雙眸閉起,眼睫不時顫動;他的呼吸頻率淺而急促,不時悄悄地屏住、憋起一會兒,直到耗盡氧氣才舒開,藉此聊勝於無地轉移注意力。

 

  從控制室離開時明明對綠谷滿腔怒火,此刻站在跟前,爆豪卻發現自己只剩一片冷靜。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以交談而言太過靠近、且以綠谷現今狀態而言太過危險的距離。

 

  察覺異常逼臨,綠谷迷茫地睜開了眼睛。因痛楚而渙散的視線一時找不到焦距,只有怔怔投向前方──直到從那襲熟悉裝束認出對方身份,他猛地抬起頭,對上了那雙近在眼前的鋯石紅。

 

  「……小勝。」

 

  殘敗燼裡燃起一抹微弱生機,像能短暫忘卻疼痛,他甚至露出了笑容。

 

  目睹他臉上每一絲表情變化,爆豪扯起略為扭曲的唇線,破口大罵:

 

  「以後再擺出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老子殺了你!廢久!」

 

  「……哈?」綠谷有些恍惚。

 

  他低下頭,鈍鈍地確認了一眼自己的慘狀。

 

  當了一輩子同學,他們學到的「高高在上」定義是不是不太一樣?

 

  「小勝……我以為我們一直是同個國文老師。」

 

  爆豪沒搭理那聲微弱的挖苦,宣告指控:「蛙吹說了,你不讓他們聯絡傷患家屬──這也算『英雄』所為嗎?」

 

  綠谷一愣。

 

  打從在一起後不久,他就發現他的竹馬有項特技:總能用三言兩語、將他的本意概括成另一種聽上去不太對勁的意思──每親眼見識一次,都令他越來越深刻體悟為什麼過往有大半輩子時間他們關係那麼差。

 

  「梅、梅雨一定也有解釋吧,那是因為──」

 

  「因為『你』認為我在這裡派不上用場,因為『你』認定我一聽見消息就會擅離職守。」冷冷條列完,爆豪又一次開口,這回動上了火氣:

 

  「老子也是職業英雄,廢久!當下的形勢、該做的事情,不必別人擅自判斷,少把你那一套安到所有人身上!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英雄,也不是只有你這一種英雄──聽見沒有!」

 

  「那種事情我也知道、只是,」身體狀態不比平常,綠谷被他吼得有些頭暈目眩,只得輕晃頭顱,試圖稍微驅散昏沉感。「不想給你添麻煩……而已。」

 

  「省著點。」爆豪面露輕蔑。「早知道是個煩死人的廢久,隨便哪個人打從認識你第一天都懂。」

 

  「說得太過了,小勝……!」綠谷有些不服氣。

 

  「以前像路痴一樣老愛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追不上跌倒還哭了的是誰?」

 

  「誒──那麼久以前的事情……」

 

  「要不要打給橡皮頭,問他高中時哪個人是A班麻煩人物?」

 

  「……」曾被導師當面認證的問題兒童在模範不良面前幾乎抬不起頭。

 

  「沒有下次,廢久。」

 

  極近距離之下,他直直望進那雙湖水綠,忽然說。

 

  即使光線不足,綠谷仍從聲音裡聽清了他話裡的認真。「……嗯。」

 

  沉默蔓延半晌,發現爆豪仍盯著自己,他才意識到對方還在等候下文。

 

  「以後……」綠谷喉結一動,「重要的事情會和你說清楚,」然而乾涸許久的喉頭已不剩多少唾沫可供滋潤,「在擅自判斷之前。」只有沙啞地給出承諾。

 

  爆豪哼了一聲,算是收下這份承諾。

 

  「對了,小勝。」

 

  「嗯?」

 

  「有樣東西……在書架上面,我的畢業紀念冊盒裡,夾在最後一頁。」

 

  雄英的畢業紀念冊一直被綠谷珍惜地收藏,隨每一次搬家帶在身邊。兩人住在一起後,他把自己的畢業紀念冊擺到了爆豪的隔壁。他們從來不會搞混,因為當年剛拿到時,出於某些原因、綠谷那本的書脊上被灼出了一小道焦痕。

 

  「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不過,我想小勝可能會有興趣……之後哪天想起來的時候,再找來看吧。」

 

  「放到客廳桌上,」爆豪漫不經心應了聲。「週末你下班回來就看。」

 

  「不要。不能一起看,太丟臉了……」

 

  他們一陣抬槓。話題不知不覺間從畢業紀念冊又岔開出去,不著邊際。

 

  沒人提及,彷彿誰也不曾察覺交談間橫亙於綠谷聲音前的遲滯愈發漫延。

 

  他的句子偶爾會中斷。有時停歇過後,恍然再也銜接不上了。

 

  忘記是哪個句子走到尾聲,抬起的臉緩緩垂落回肩側、傾向一邊。那時爆豪屈膝蹲了下來,換他仰起臉,於是他們依舊可以四目相對。

 

  他們的話題又回到了畢業紀念冊,然後是上個星期被綠谷燒焦的鍋子。客廳桌巾從初春就提了要換,一直爭執不下兩人各自堅持的花色,綠谷說不然兩條都買,每個星期可以換洗一次,被爆豪一口回絕。綠谷終於忍無可忍問他對那條經典紅白格紋到底有什麼成見,爆豪則反唇相譏任何人都休想往他家裡偷渡進任何一半一半的東西。

 

  綠谷似乎想回嘴些什麼。

 

  而在啟唇停頓幾秒之後,喊出的卻是他的名字。

 

  「……小勝。」

 

  「幹嘛?」

 

  「我有點睏。」

 

  「那就睡吧。」

 

  「嗯。」

 

  原先淺促的呼吸不覺沉抑下去。

 

  半掩的眼睫即將闔上之際、像又想到了什麼,微微睜開。

 

  「小勝。」

 

  「又怎麼了?」

 

  「可不可以、那個……」綠谷尷尬地停頓了一下,「親我一下?」

 

  「當然不行,白癡!」

 

  「說、說得也是……」

 

  覷見那張色澤斑駁的蒼白臉龐上浮出一抹失落與沮喪,爆豪勝己嘁了一聲,雙手撐向膝蓋。

 

  「別碰到。」嚴厲的警告語氣透出了幾分兇殘的味道。

 

  「嗯……!」剎那間,微明星火幾乎映進那雙湖水綠。

 

  爆豪撐著膝蓋站起,傾身湊近。

 

  直至觸及彼此氣息,沉穩動作裡包含太多不著痕跡的小心翼翼。

 

  他們佇立在原地,沒有越界、也未擅動輕舉,只是那樣相對著臉龐。

 

  彷彿本為一座的雕像被匠師失手鑿分。

 

  靠近得足以覺知對方體溫,卻只能交換和疼痛一樣虛妄的吻。

 

 

  ◆◇◆◇◇

 

 

  二號監護間的感應門滑開時,麗日御茶子忍不住用雙手捂緊了嘴唇。

 

  蛙吹梅雨輕輕靠著她,盯住腳尖前的地板,一語不發。

 

  「爆豪。」切島銳兒郎走上前去,主動探詢:「現在怎麼樣,綠谷他?」

 

  「睡著了。」

 

  平靜的答案令在場三人緩出一口長氣。

 

  「警方沒有派人看著他狀況?」爆豪反問。

 

  「是安排了人手,不過既然有我們在。」切島聳肩。「換成是綠谷,也會為我們做一樣的事。」

 

  察覺出對方用意,蛙吹問:「你要去哪裡,小爆豪?」

 

  「想辦法。」他回答得言簡意賅。

 

  「……我把現有的情報和追捕進展發給你。」麗日拿出手機。

 

  「嗯。」朝三人招呼一聲算作致謝和別過,爆豪邁出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二號監護間。

 

  「──小爆豪。」

 

  那端腳步一頓,側身投來鮮紅的注視。

 

  「不要、」頂著三個人的目光,蛙吹靜靜開口。「作出不應當英雄所為的行動喔。」她提醒:「小綠谷會難過的。」

 

  只聞「嗤」地一聲,他揚手一擺,走了出去。

 

  「不要緊的,梅雨。」切島拍了拍她微彎的肩背。「那傢伙現在很冷靜。」

 

  「雖然我不這麼認為……畢竟從以前開始,他們只要一遇到對方的事情就沒有辦法好好冷靜。」食指抵在唇下,不改素來有話直說作風的蛙吹安靜地想了想,最終朝紅髮的隊友點下頭:「但我相信小切島的判斷。」

 

  切島衝她露出笑容,豎起拇指。

 

  爽朗的笑容稍微掃去盤旋了一下午的陰霾,三人商量了一陣,最後排出輪守的班表。警方接受他們自願看顧綠谷的要求,但工作上的事情也沒得落下,歷經今天下半日的休整,明天又有排程必須跟進,賣方逃逸那兩人也必須輪值英雄持續搜捕。

 

  「小梅雨待到十一點半,切島同學凌晨五點再過來就行了。」最終由麗日拍板,承擔下最為吃力的大夜時段。

 

  「沒問題。」

 

  「要替妳先帶點吃的回來嗎,梅雨?」

 

  「不用了,警官那裡說可以一起訂外賣。」

 

  「就算難過和自責,妳們都要吃點東西。」切島提醒。「餓著肚子的話,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思考也會變遲鈍。」

 

  「嗯。」

 

  協定出共識後,他們站在觀察室玻璃前安靜地看了一會。

 

  和爆豪說的一樣,綠谷睡著了。儘管不算安穩,但根據儀器紀錄,他的身體數據每一項都比下午來得穩定。

 

  即使沒有戳破,他們都隱約明白「不可觸碰」的資料註解中,提及已知最大時長「七十二小時」代表了什麼──比起個性自動解除,恐怕更近於人體缺水衰竭的死亡倒數。

 

  瞥了一眼計時的碼表,切島走近隔絕玻璃,明知對方不可能看見,他仍用拳頭往透明的牆上無聲一擊。

 

  ──明天見,綠谷。

 

 

  ◆◇◆◇◇

 

 

  綠谷做著惡夢。

 

  他察覺自己發起了燒,或許是「不可觸碰」導致,也可能是一身無從處理的傷口發炎。從腕間腳下漫佈的痛楚攀爬血管,鑽透骨骼剖剪神經,來回穿鑿著肺腑臟器,這種極端裡他以為自己不該還能感受到燙,轉念一想卻又鮮明異常,被虛造的痛苦折磨太久,他僅存的感知已經不多。

 

  綠谷做著惡夢。

 

  反反覆覆,顛倒清濁,一些混亂的畫面在不連貫的場景中穿梭,有些景象來自現實,有些卻不是,斑駁眩惑的光影色塊在他的視野裡扭曲,不論睜眼閉眼皆然。痛楚與精神折磨交相凌遲,他像一塊鹽磚,漸漸地消耗,每受侵蝕就被帶走一點什麼。

 

  或許不久以後,將要什麼也不剩了。

 

  成年後他從未有過輕生的念頭。倍受眷顧地得到了太多珍貴的東西,珍惜都來不及,不更努力一點怎麼行? OFA甚至還沒有傳承人選,當然不能斷在他手上,老爸還是忙得時常不見人影,少了自己回去探望的話媽媽會寂寞的,上個星期和小勝在家慶祝一周年的時候他們做了不少失去理智的事情,說了很多瘋狂的話,當中半數只是起鬨而已,他們畢竟難得喝成那樣,但還有一半的承諾他是真心想兌現,也想對小勝守約,他沒有任何選擇不活下去的理由。

 

  ──他只是很渴望能好好地睡上一覺。

 

  直到熟悉的鬧鈴聲劃破這場噩夢為止。

 

  好痛。

 

  朦朧間,似乎有人碰了他一下。綠谷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喊出聲音來,殘存的知覺紊亂多時,他甚至不確定他「感覺」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似乎聽見有人交談。

 

  視覺不可採信,反倒眩暈,索性他閉上了眼睛。

 

 

  「────……」

 

 

  龐然寧靜的巨大空白突兀籠罩而來。

 

  ……

 

  劇有驟切遽無,衝擊了綠谷僅存的意識,如冰雕墜落般崩塌碎散。

 

  直到那一絲絲游離的覺知慢慢歸攏,綠谷遲緩地意識到自己被人抱在懷裡,那個人在他嘴邊抵著什麼,杯裡溢出礦物質特有的氣味,他讓他喝下去。

 

  綠谷瑟縮了一下。

 

  他不能喝水。

 

  沒關係。對方說。

 

  出於對那聲音近乎本能的信任,綠谷順從地張開了嘴。

 

  久違的水體流淌過僵澀舌尖,沖刷齒列,涓滴注入乾涸的喉管。

 

  他喝下了杯中所有的液體,混雜了藥味,接著又嚐到一些清水。

 

  他被輕輕放了下來,床的觸感相當柔軟,枕頭也是,與冷冰冰的金屬吊索截然不同。

 

  「小勝……」他的聲音沙啞,意識仍然混亂朦朧,卻有絲解脫。「不痛了……」他虛弱地笑了一下。沒敢問卻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儘管失去了時間感,但他仍有粗淺的概念,七十二個小時遠遠還沒到才對。

 

  「嗯。」溫暖的掌心蓋在他額頭上,舒適的暖度熨著他疲憊的眼皮。耳邊是他無比熟悉的嗓音,用的依然是命令句式,語調似乎絲毫沒有因為他的悲慘而稍微變得溫柔一點:「再睡一下。」

 

  ──卻比任何搖籃曲都令他安心。

 

  綠谷想不起自己有沒有答應。他太累了,過度疲倦,身體與精神皆然,甚至還未意識自己正在想或沒有去想,便已沉沉墜入惡夢也抵達不了的幽深眠境。

 

 

 

 

  目睹淺金髮色的客戶替床上陷入昏睡那人掛起點滴,轉輪轉伏瞪著眼睛,幾乎不可置信。

 

  他將剛才收到的厚厚紙袋揣進懷裡,站在原地想了想,道義性地開口:「一般我是不會多嘴……不過這種極端的例子也不多。」

 

  出於好奇,剛才發動個性的時候,在移轉到目標身上之前、他自己也嘗試了一下。因為個性及自身興趣,他見識過各式各樣痛楚,但這次的案例仍然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與衝擊。

 

  「算是特別優惠吧,你們最好商量一下輪個班,偶爾喊我來解除幾個小時。否則就算是你,長時間承受這種疼痛和精神壓迫也會崩潰的。」

 

  「吵死了。」爆豪頭也不回。「錢都結清了,滾你的。」

 

  轉輪轉伏看著那道背影,留意到對方拳頭握緊,頸側青筋起伏痙動。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旅館房門在闔上的剎那落了鎖。

 

  繼之而來略為浮躁的腳步,匆匆推開了浴室門板。

 

  如果綠谷出久仍醒著,他會聽見摻雜在水聲裡幾乎瀝出臟腑的嘔吐。那種劇烈的獨特聲響說不定會令他聯想到蛙吹梅雨,他見過對方某次任務中不得已在人前翻出胃袋的樣子。事後她的狀態萎頓異常,即便她個性本就是「蛙」。

 

 

  ◆◇◆◇◇

 

 

  荷籍賣家與保鑣傭兵T19,在綠谷手機碼錶走到【273814.52】時宣告落網。

 

  隔日綠谷恢復如常,卻仍未回到工作崗位。

 

  沒有人怪他。

 

  他請掉了所有能請的假,在醫院病床邊寸步不離地看顧倒下的爆豪。

 

  後者幾乎昏迷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

 

  醫院檢測不出明確病因,診斷證明裡唯一確診的是急性腸胃炎,醫生說,在他腸胃裡並未檢出任何異狀,明明是接近空腹的狀態,但他的消化系統似乎誤判了當中存在有害異物,激烈排斥之下併發了一系列後續症狀。

 

  那幾天,綠谷坐在病床旁,除了接待電話和前來探望的訪客,其他時間裡他只是看著床上那人前所未有的糟糕氣色。陷入安靜的思考。

 

  高高在上。

 

  自以為是。

 

  擅加認定的判斷與干涉。

 

  綠谷想著過往每一句毫不留情的批判,咀嚼在嘴裡,漫延出苦澀。

 

  有無數次他梗著脖子捍衛自己的原則,堅持他不可撼動的救援信念。

 

  他們曾為此吵得不可開交,綠谷總對爆豪的強硬與牴觸感到挫敗,他不明白爆豪為何近乎偏執地總在特定話題上曲解自己,那些顯而易見的正義即便外人也能輕易判讀,落到爆豪眼底,卻只換來怒不可遏的咆哮。

 

  他們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爭執。說是爭吵,實際上只是朝對方怒吼出指控,兩人彷彿回到了高中之前,怎麼也無法相互理解。

 

  那些時候,這段關係帶給綠谷許多強烈的負面感受。

 

  怒火、震驚、屈辱、痛恨……相互渲染,轉化成更加深沉複雜的情感。

 

  除了一種感受。以前年少的爆豪還沒有能力加諸於綠谷,而成年交往以後他從來不曾也不會那麼做。卻在這次重創了綠谷出久。

 

  ──痛苦。

 

  不知不覺,後知後覺,像是點點細雨落在簷下將滿的盛桶裡,在小小的平靜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交互波蕩的漣漪,令人未能覺察水線遷移。

 

  恍然回過神,頃刻之間已然滿溢。

 

  他坐在病床邊,像個孩子一樣整張臉都泛紅皺起,無聲地哭了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有隻手從身旁輕輕伸過來,把一捧熱毛巾敷到他臉上。

 

  綠谷倉皇地抬起頭,卻在觸及未曾預約的意外訪客面容時更加壓抑不住,終於放聲大哭了出來。

 

  「伯母……」

 

  他握緊毛巾,哭得連近在眼前的熟悉淺金都化成了模糊的光暈。

 

  「我對小勝──做了過分的事情……」

 

  哭意壓迫了喉管,他抽噎了一下,哽得發不出聲音。

 

  對方卻仍耐心地站在那裡,滿臉平靜。

 

  「一直以來……很多、很多……」

 

  綠谷用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臉,如同他在他們面前無地自容。

 

  「對不起──對不起……」奔騰而下潰堤的羞愧與後悔,泣不成聲。

 

  「道歉的話,等到勝己醒來之後再對他說吧。」

 

  溫暖的手掌撫上他頭頂,揉了揉那團顫抖的海藻綠。「那個臭小子渾身都是缺點,不過倒有一件事不用人操心,就是他從來不賴床。」

 

  聽見對方聲音裡的毫不責怪與寬容,綠谷哭得更加厲害。

 

  迴盪了整個單人病房的哭聲裡,冷不防地、摻進一聲沙啞的抗議:

 

  「……妳說誰……渾身都是缺點、臭老太婆……」

 

  短短兩秒的停頓之後,病房裡炸開了鍋。

 

  「啊啦、看吧。」

 

  「小勝──!」

 

  一睜眼看見這世界上他最沒輒的兩個人圍在病床邊,爆豪勝己切了一聲。

 

  「吵死人了……你們兩個。」

 

  「小勝、小勝──」

 

  「醜死了,愛哭鬼。」

 

  「你這臭小子怎麼說話的,探病的煎餅不給你了。」

 

  「……誰要吃那種東西啊!」

 

 

 

 

 

 

 

 

 

-〈不可觸碰〉‧完  -

 

 

謝謝閱讀到這裡,希望這個故事能為你帶來一些閱讀樂趣()

 

(雖然只是個龍套,如果有人好奇NPC個性的話:

【轉輪轉伏】本身是無痛症患者,個性「無痛症」。

發動後能把痛楚轉移到另一名意願者身上,一旦轉移後,直到時效或個性解除之前不會因外力而停止。一樣作用於大腦,僅於精神感知上,而非傷害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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