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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弗雷德不確定這算是一場測驗?一次訓練?又或者,只是老爺子懶得插手有錢人家孩子千里尋父的戲碼。

 

  維里希的案子落到了阿爾頭上,全權由他做主。

 

  再怎麼早熟,阿爾弗雷德也只有十歲,在這之前,他份內的工作只有雜貨屋的雜務,以及偶爾擔任接待櫃台的角色。

 

  他跟在老爺子身邊的日子不長,見識卻不少;但說到真讓他著手當個情報販子,這還是第一次。

 

  出於謹慎,他將所有照片攤開在老爺子面前,希望對方指點個方向作為提示。

 

  年長的情報販子將那對戒指各個角度掃視了一遍,最後只集中關注最後一張。

 

  「這是那男孩的母親?」

 

  他隨手拿起來瞥了一眼正反兩面,便又漫不經心地放下照片。

 

  「和你賭一頓晚餐,他是個小混蛋(he’s a son of a bitch)。」

 

  「你說他是個什麼?」阿爾挑起眉毛,想瞭解同樣的照片,眼前這位年長的情報探子究竟能從中多看出些什麼,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喔,抱歉,我不是要污辱你的小男朋友,阿爾。」故意曲解他語意的老爺子朝他無賴一笑。「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son of a bitch

 

  娼妓之子?

 

  阿爾決定忽視掉對方語句中的捉弄,追問道:「你怎麼知道?」

 

  老爺子沒有作聲,轉過身慢吞吞地瀏覽了會雜貨屋中擺滿一牆書櫃的海量藏書,最終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挑出了一本小巧精緻、卻被歲月磨蝕得相當老舊的硬皮書,放進阿爾手中。

 

  「會把自己孩子取名叫『雜種』的女人,不是個娼妓,就是個賤人。」

 

 

 

  那天晚上,阿爾熬夜讀完了那本書。

 

  《森綠高城霧爾薩》。

 

  這是一本外來者所寫下的風土誌,以一名旁觀者的角度,盡可能詳實地記錄霧爾薩這支鮮少出現在歷史中、因此透出一抹神秘色彩的少數民族。

 

  從書頁間彩色墨水的細膩描繪,阿爾看見了一座隱於原野森林裡的封閉山都,看見了那座與其民族同名的古城,同時看見了霧爾薩人的特徵:鉑金的淺色頭髮、霧間森林似的蒼綠眼眸、以及冰雪般剔透冰冷的精緻輪廓。

 

  照片中的那個女人,符合霧爾薩人所有外貌特徵。

 

  隔天阿爾站在書架前找了半個小時,才在偏僻的角落發現一本霧爾薩語典。

 

  然後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老爺子前一天會說出那些話來。

 

 

 

 

 

  

 

 

  老爺子隨口一句話就像預言,在阿爾輕易地找出「仲夏夜」是所會員制的高級妓院以後獲得應驗。

 

  「耶麗莎薇塔?我認識她,當然。如果你問我評價的話,我會告訴你這絕對物超所值;如果不是在仲夏夜裡遇見她,你可能還會錯認那是個公爵夫人呢──話又說回來,在仲夏夜裡得到她,你確實會享受得像個公爵一樣。」一名時常支付情報作為代價的熟客靠在櫃台前回憶了一會,接著對年輕得甚至能稱為年幼的情報販子露出曖昧的笑容。「但是以你的年紀來看,想要一親芳澤不嫌太早了?」

 

  「關於她的過去,你知道多少?」沒去理會對方無聊的口頭戲弄,阿爾追問。

 

  「霧爾薩人,出身貴族,後來遭逢流火七月那場政變──你知道這回事吧?喔,那我就不解釋了──她的家族落敗失勢,半數的貴族被趕盡殺絕,只剩年輕的活口,被轉賣到了各處的收藏家與高級妓院手中,做為這次新政權重啟的資金來源。」轉述著政變之後並未被載入書冊的歷史,男人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語調。「你知道,他們的外貌條件和物以稀為貴的血緣,使得這筆交易相當值錢。」

 

  阿爾點頭表示理解。

 

  「至於其他的……她有個小孩,是個男孩,很漂亮的孩子,長得不像霧爾薩人;頭髮比麥田裡的陽光還要燦爛,眼睛藍得像愛琴海。小滑頭卻很討人喜歡。我沒記錯的話今年七歲了吧,叫維里希。」

 

  「八歲。」不久前親眼看過男孩生日的阿爾指正他。

 

  「哦?」對方看來不是很在乎,隨意揮了揮手帶過。「總之就這些了。」

 

  「沒有更多了嗎?」

 

  「更多啊……真要說的話,就剩這個了吧,曾經有很多人都想為耶麗莎薇塔贖身──許以婚姻的那種。」他一口氣說了好幾個名字,當中有幾個甚至能讓落魄的霧爾薩之女重登貴族階級,並且是不低的階級。「不過都被她一一拒絕了,沒有透露原因。」

 

  「如果你要查耶麗莎薇塔成為妓女前的過去,我建議你聯絡位在霧爾薩附近的據點,他們對於流火七月背後那些不乾不淨的細節知之甚詳;如果你想瞭解耶麗莎薇塔這名妓女本身,更容易,到附近灑個網保證滿載而歸;但如果你想刺探耶麗莎薇塔的客人,我勸你不要對仲夏夜動歪腦筋。」

 

  畢竟是熟客,與情報屋的年輕接班人縱使沒有特殊交情、總歸仍存有基本人情,對方面色一整,鄭重道:「這是忠告,阿爾弗雷德,仲夏夜這種高級妓院存在的最高價值就在隱私,你盡可以站在門外攔下任何一個出入份子好好問上一問,但絕對不要想著把手伸進那種地方。一個弄不好,連命都會搭進去。」

 

  「我明白,謝謝你。」阿爾謝過對方的好意。

 

  對方雙手一攤,表達自己言盡至此,仁至義盡。

 

  付完款,該是時候交貨了。

 

  年輕的情報販子打開櫃台底下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張老爺子準備好的對折紙片,交到客人手中。

 

  男人打開了那張小紙頭,裡頭工整地條列了四十七個數字,排列成一個缺角的方陣;當中包括七個個位數、二十四個三位數、以及十六個質數。

 

  閱讀完上頭每一個數字,男人露出滿意的神情,拿起紙片愉快地親吻了一下。

 

  「交易愉快,阿爾弗雷德。」男人收起紙片,對他擺了擺手。「後會有期。」

 

  「謝謝光臨。」

 

  送走了客人,阿爾弗雷德坐在櫃台裡,往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下些東西。

 

  承襲過往的家教,阿爾弗雷德有著一手端正如刻版印刷出來的精美鋼筆字,他會六種不同的字母寫法,瞭解許多花體和裝飾方式,超齡的字跡及筆觸無不讓老爺子嘖嘖稱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字跡,一個人的字跡往往洩漏遠多出於本人意願的訊息。

 

  而阿爾弗雷德過分端整如刻板的鋼筆字,恰恰讓人讀不出太多訊息。

 

  那不是他原本的筆跡。

 

  這是阿爾弗雷德工作時選用鋼筆的原因。

 

  桌上除了幾支鋼筆和各種顏色的墨水瓶,還靜靜躺著一只與雜貨屋格格不入的精緻小錶。

 

  在男孩摘下、自己接過的時候還沒有特別感覺,直到玫瑰金錶被老爺子拿在手中掂量評估──從對方歷經風霜的大掌中,阿爾才察覺那只錶簡直像是娃娃首飾,小小的,精巧得過分。

 

  這只錶以及它的主人帶給阿爾弗雷德很多的驚訝,反覆而矛盾的。

 

  從對方的行為舉止,他一度以為那是個家教嚴格的富家孩子,甚至可能是低階貴族;實情卻恰恰相反。

 

  這只錶也是。高級妓女收入不低,卻遠遠不可能負擔得起這樣的奢侈品。

 

  不過,一旦知道全城最富有的鐘錶商肯恩‧龐德塞特也是耶麗莎薇塔的入幕之賓,那麼耶麗莎薇塔的兒子手上戴著一只市面無售的訂製小金錶,似乎就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娼妓之子千里尋父嗎……阿爾弗雷德腦中浮現出幾個方向以及架構,都不算複雜,風險性也低,只要他運氣夠好,他甚至不必花心思去想該怎麼和仲夏夜打交道。

 

  然而,經過幾天的嘗試以後,阿爾弗雷德回到了原點。

 

  他沒有錯估這一行的水深,但他錯估了仲夏夜的嚴密。

 

  當初老爺子拿給他那張紙片作為贊助,要他去換那位熟客的情報時,他還覺得太過奢侈;現在經過嘗試,他終於明白對方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才詳細透露。

 

  依照阿爾現在的評估,對方交易過來的訊息,其珍貴程度甚至足以讓他得到第二張紙片,只是他沒有這樣要求。

 

  下次必須給他個員工折扣才行。阿爾弗雷德在筆記本上畫了個顯眼的記號。

 

  今天就是維里希應約造訪的日子。

 

  開店後,阿爾弗雷德坐在櫃檯前沉默了半個小時,終於下定決心向老爺子尋求協助:「這種狀況,我該怎麼開價?」

 

  情報販子說穿了更像掮客,從自己經營的管道得來、或外部買來有價值的訊息而後轉手;但在這個案例裡,阿爾弗雷德還無法掌握更進一步的訊息。除了「會很貴」以外,他估不出一個更具體的金額做為報價。

 

  這幾天老爺子看著他忙得團團轉,聽他彙整收集的資訊、聽他回報失敗的消息,沒有給出任何評價,也沒有其他指點。

 

  深知他遭遇何等瓶頸的老爺子,此刻卻愉快地笑得像是毫不知情,反問道:「你現在為什麼要煩惱這個呢,阿爾?」

 

  阿爾望著他,等待下文。

 

  老爺子沒有吊他胃口,說:「這七天只是場測試而已,別那麼緊張。」

 

  測試?

 

  阿爾心念一動,問:「你要接手了?」

 

  「噢不,不不不,當然不。」老爺子搖搖手指。「這不是我給你的測試,是那男孩給你的。」

 

  「什麼?」

 

  「你的男孩沒有完全說實話,他透露給你的訊息跟他對情報的渴望不成正比。」

 

  「如果他沒有說實話,你怎麼能確定他有多想要這份情報?」

 

  「錶,阿爾弗雷德,那只象徵意義甚至超出於本身價值的玫瑰金錶。得知這只錶是來自肯恩‧龐德塞特為他量身打造的禮物以後,你還有哪怕一天認為過那男孩真的打算用這只錶付帳?」

 

  阿爾搖頭。

 

  「但當初他卻用這只錶代替訂金,為什麼?」

 

  「顯富,震懾。讓人不會因為客戶只是個八歲孩子就心生怠慢。」

 

  「正確。從這些蛛絲馬跡你早應該看出來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不是他唯一一個找上的情報販子。而這個事實無疑地洩漏出他對這份情報的重視非比尋常。」

 

  老爺子瞥了眼阿爾弗雷德面前的紙片,上頭用簡語和暗語記下了這段期間他收集到的所有訊息。那不是要交給客人的情報,只是一份備忘紀錄。

 

  「將這些資訊完整寫下來,阿爾。等你的小朋友來訪,他會從這個來決定要不要雇用你。」

 

  指節敲了敲那張紙片,老爺子給出了這幾天以來他唯一的建議。

 

  「等到那時候,再來思考該怎麼出價也不遲。」

 

 

 

 

 

--to be continued

 

 

 

 

她有個小孩,是個男孩,很漂亮的孩子,長得不像霧爾薩人;頭髮比麥田裡的陽光還要燦爛,眼睛藍得像愛琴海。小滑頭卻很討人喜歡。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喜歡這段話。

或許因為這就是我心裡的維里希。

 

霧爾薩族是我虛構出來的民族,霧爾薩語也是虛構出來的語言,這是邏輯考據小弱弱使用了「我說了算!」的相信我之術(喂)

如果有任何覺得合理或能與某一種語言說通的地方,真的完全是出於巧合(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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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最近考完期中考又遇上復活節假期,動工比較早,開篇又希望可以保留維里希的神祕感而變成傾向阿爾Side出發(感謝小十同學包容我的任性Orz

寫著寫著不只給阿爾加班還偷偷塞給了阿爾一些私心設定,例如鋼筆字就是其中之一XD

當初我用小狗汪汪眼看著阿爾媽問她能不能加上文中那段鋼筆字設定的時候,阿爾媽大笑回我:

「這樣設定阿爾也太無所不能了吧wwww

不過沒問題!!!!反正(嗶--)*牽涉到阿爾路線未公開劇情不得不在這邊消音(咳)

 

這次合文的新鮮體驗,對我來說最有趣同時最困難的部分,在於本質上阿爾弗雷德和維里希真的是"兩個人",而不是同一個作者一人分飾兩角

捕捉別人家孩子的性格超難的,到現在都還抓不好\囧/

雖然關於阿爾的戲份在公開前都有請小十同學幫我審,同時跪求如果有那裡不對勁請儘管修改,但因為畢竟是分開獨立寫而且小十同學手下留情超客氣(羞,這仍然不是完整,只是我的版本的阿爾弗雷德

很有趣,但也很困難。

這是合文初開工到目前的感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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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白| RiAN日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