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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為《艾瑞克搞砸了我的人生》關聯作。

[NC-17] 含大量性暗示與相關描寫,敬請斟酌閱讀。

-- 以下正文開始 --

 


 

  ◆、一

 

  第一眼看見那張面孔時,我懷疑這男孩臉上動過刀整型,並且才剛術後康復不久。

 

  與他俊美的輪廓無關,只是妝太濃。

 

  他的妝容絕非新手,夜店燈光下顯得格外深刻挑逗,但他化妝的方式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天生的外貌優勢。出於誤判,反倒過度打扮──如果你也有個Drag Queen前男友,你不可能連這些都看不出來。

 

  察覺我的打量,他回過眸,用近乎挑釁的露骨眼神上下掃視了我一遍。

 

  我點了杯酒,在他的注視下往杯中投入一枚錠片。

 

  我端起精心準備的見面禮,穿過人群來到他面前,略微遞高了酒杯。

 

  「克里斯。」我打破對峙。

 

  他似笑非笑地接過,手一揚略表示意,仰起臉幾乎一飲而盡。

 

  隨後他勾住我的後頸,回給了我他的見面禮。

 

  他的吻帶有一種撩人的節奏,他運用舌頭的方式令人感覺得出來那用在其他地方將同樣駕輕就熟。

 

  第一個吻結束之際,有個東西從他舌尖推了過來。

 

  是那枚溶解大半的藥錠。

 

  他盯著我吞下,吻上來細細檢查了一遭,這才淺淺揚起唇角。

 

 

  「伊恩。」

 

 

 

 

 

  我不會過度評價第一次和伊恩做愛時的感受。

 

  我們太過急迫,連衣服都沒來得及好好地脫。

 

  他發出的呻吟和他撫摸人的方式都令我確信他絕對有潛力以此為業;那份職業願景裡不只有張開雙腿,毫無疑問還包括了攝影機。

 

  ──只是那個刺青。

 

  那個骷髏頭刺青突然躍入眼前,粗糙搞笑到與他整個人形同錯接。我無法視之不見,更沒辦法不對它發表幾句簡短但必要的感言。

 

  那個整晚表現得無懈可擊的男孩突然變了臉色,反手在我左臉抽下一巴掌,氣急敗壞地說那才不是他想要的。

 

  那一刻伊恩身上的游刃有餘蕩然無存。

 

  我分不出是因為酒精、藥勁、或者精蟲衝腦,當然更有可能以上皆是。

 

  左臉燒起火辣疼痛的剎那,比起怒火,我只感到他該死的性感得要命。

 

 

 

 

 

  ◇、二

 

 

  我沒有問伊恩剛才那是不是他近六個月來最難忘的高潮和性愛,因為答案不言可喻。

 

  伊恩在原處懶洋洋地趴了一會兒,在我幾乎以為他會睡著前一刻才從我胸前撐起身,要求借浴室。

 

  他彎腰在包裡摸索,倒沒有整個帶走,顯然除了財物和隱私之外裡頭還有某些更重要的東西得與他同進退,例如新的內褲和旅用卸妝棉。

 

  我靠在床上滑動手機,想著這或許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這份愜意的悠閒只持續到伊恩淋浴卸妝出來為止。

 

  我不是個容易大驚小怪的人,但目睹他踏出浴室那一瞬間我仍爆出了粗口。

 

  我頓時反應過來他不只沒有整過型,先前的妝也不是失手或誤判。

 

  ──如果沒有濃妝掩蓋,任何一個稱職的夜店保鑣都不會放他進門。

 

  碰他的時候我懷疑過這點,但他純熟的技巧轉移了我的懷疑與注意力。

 

  今晚我上了一個男孩。

 

  字面上的意思,一個「男孩」。

 

  ……操!

 

  伊恩帶著感興趣的眼神欣賞了一會,意猶未盡地說,這是他近六個月來見過最難忘的表情。

 

  我沉下臉面色不善地望著他,等他給出一個解釋。我或許稱不上什麼奉公守法的優良公民,但起碼迄今為止在幹每件事之前我都先摸透了背後的風險。

 

  除了伊恩。

 

  那個罪魁禍首若無其事地坐到床沿,撈起先前散落一地的衣物重新穿上。

 

  直到提上褲子,他才語氣輕快地說,他早就成年了。

 

  「或者你也可以付我封口費,克里斯。」他把手指放在唇上,我的。

 

  直盯著我瞇起的眼睛,他揚起嘴角往我額上輕吻了一下。

 

  「像是今天你給我的那個。」

 

 

 

  那天我讓他帶走了一個最小的夾鏈袋。

 

  交換條件是,他必須留下他的電話號碼。

 

 

 

 

 

  ◆、三

 

 

  第五天的時候,伊恩傳來了簡訊。

 

  比我預估的要久一些,但那無關緊要。

 

  簡訊裡只寫了一款約炮軟件的名字和一組ID與邀請碼

 

  那個軟件獲得的打分低到你會驚訝它怎麼還有臉存在在這世上。那些大量湧入的負評紛紛痛罵這是個「偷情軟件」。源自這個軟件在功能上雖然沒有特出之處,但有一個最大特點是每次開啟都需要重新登錄,所有對話紀錄一律也不會留存,每隔三十分鐘由系統自動清空一次,退出使用也會觸發清空。

 

  我省去下載的功夫,登錄帳號輸入邀請碼找到了那個用戶ID,沒有頭像。

 

  對話介面一開啟,那端只傳來了一句話:

 

  【你給我的糖果吃完了。】

 

  他把我當成了什麼,不必投幣的自動販賣機?

 

  我揚起眉毛,回給他一段煞有其事的價目表。

 

  對話串頓時沉寂了下來。

 

  我以為他不會再回覆,興味索然地打算關掉的前一刻,那端跳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訊息──話說回來,打從第一眼開始,伊恩就老是幹些超出我預期的事情。

 

  那是一張照片。更確切地說是張裸照。

 

  站在穿衣鏡前自拍的伊恩一絲不掛,剛才那段時間顯然是用來讓他握在手裡的那傢伙站起來,才好拿來像把槍一樣怒指向我;像是怕我讀不懂他臉上寫滿不爽的叛逆表情,他握著手機的右手甚至豎起了中指。

 

  要是這張照片出現在色情雜誌封面上,你實在沒有理由選擇不翻開它。

 

 

 

  那天我們第二次見了面。

 

  完事後伊恩抱怨我把他搞得像送外賣,我則糾正他,這明明是他來店自取,現場驗貨。

 

 

 

 

 

  ◇、四

 

 

  我們見面的頻率漸趨穩定。

 

  平均一到兩週一次,有時是兩次,都是他到我這裡來。

 

  隨著時間推移我以為自己會越來越了解他,然而事與願違。

 

  伊恩聲稱自己沒有使用任何社群網站的習慣,連帳號也沒有辦。一開始我以為那是推託之詞,但後來我漸漸察覺,他在某些地方與這社會脫節得厲害,或者該說他選擇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與一般人際社交完全隔絕開來。

 

  此外,有些著名的經典電影或場景、具代表性的明星、和肯定會伴隨你童年一同長大直到你不再害怕床底下怪物的卡通人物,他甚至完全不認得。

 

  「你究竟在哪裡長大的,伊恩?十五世紀的巴黎聖母院嗎?」

 

  伊恩顯然不知道我在指什麼,但這不影響他聽懂這是一句挖苦並因此板起了臉孔。「我沒有時間。」他不高興地說。

 

  「我一點都不懷疑,」我吻他,「鎮日敲鐘的忙碌肯定讓人難以分心。」

 

  「克里斯,有人說過你是個王八蛋嗎?」那是我至今見過伊恩最接近發怒的一次。

 

  「今天嗎?」我摟著他的腰把他拉近,一本正經。「你是第一個。」

 

  伊恩似乎真的動了肝火,他推開我,跑到客廳去對著魚缸生悶氣。

 

  我在房裡用了會手機,盯著螢幕上的時間、決定等過十分鐘再去看他。

 

  我的年紀距離青少年有段年頭了,我可不想表現得太緊張或急切。

 

  只不過在我給自己設下的時限倒數結束前,伊恩自己走回了房間。

 

  他低垂著視線來到床邊,靠近我懷裡,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他眼神裡的猶豫和遲疑前所未見。

 

  我想不透他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但他沒有給我詢問的機會。伊恩主動脫下衣服,把手伸進我襯衫裡,最後試探性地湊近了我的嘴唇。

 

  某種直覺告訴我這樣反常的他不太對勁,然而我無法拒絕伊恩此刻暴露出的脆弱與索求。

 

  進入他的時候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驚慌,接著他很快閉上眼睛,雙手像溺水者抱緊浮木、無助地攀著我,把臉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之後他走到客廳,坐回魚缸前抱起膝蓋。我不確定他有沒有哭。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傷害了伊恩,儘管我根本還沒搞懂到底是因為哪一句話。我到浴室沖了個澡,仔細思忖要怎麼應對。這關乎到我們之間的「關係」該如何定義、以及分寸該如何拿捏。

 

  但等我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我發現伊恩已經回到了房間。他坐在床沿盯著凌亂的床單,聽見我的動靜他頓時抬起了頭。

 

  他看上去已經恢復了平常那副模樣,卻似乎更為惱火,那個表情──意外地形象化──就像孩提時代你留下兒童餐裡最喜愛的雞塊準備最後才享用,起身裝杯可樂回來卻發現你該死的手足已經把那個雞塊吃掉了一樣。

 

  我幾乎沒能忍住大笑的衝動,但不論於情於理這都不是笑的好時機。

 

  我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問:「你想談談嗎,伊恩?」

 

  「『你想談談嗎,伊恩?』」他低頭看著我,用一種冷嘲熱諷的語調模仿我的句子。「你幹嘛不早點問出這句話?說不定還能喚醒某人的良知。」

 

  他在指責我趁虛而入嗎?我挑起眉毛,最後決定不計較這件事。依照伊恩的防備,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我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想必令他難以忍受。

 

  「聽著,伊恩,我也想多了解你一點,但你得給我機會。」

 

  「我為什麼要?」伊恩避開我的視線,粗魯地說。

 

  「你不會真把我當成免費販賣機或人形按摩棒,對吧?」以我們過往的經驗和默契我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然而此刻我不肯就此善罷干休。「用過就扔到一旁,等你心情好或者沒藥了的時候再來臨幸我嗎?」

 

  「我沒有那麼想!」伊恩立刻反駁,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和語氣太過激動,立刻掩飾一般又匆促地說了一次:「我沒有那麼想,克里斯。」

 

  「那你是怎麼想的?」我握住他擱在腿上的手,追問。

 

  「……」伊恩望向我,啟唇幾乎要說出一些什麼。

 

  卻在第一個單詞脫口而出前一刻,他又反悔打消了念頭。

 

  ──該死。

 

  差一點,只差一點。

 

  伊恩心底那扇差一點敞開的門扉在我面前磅地一聲關上,落了鎖,比先前任何一刻都要來得更嚴實不透。

 

  伊恩把手從我掌心裡抽開。

 

  他越過我,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匆匆說了一句他該走了。

 

 

 

 

 

  ◆、五

 

 

  星期三的時候,我試探性地傳了封簡訊過去。

 

  【嘿,還好嗎?】

 

  直到星期五傍晚檢查簡訊匣,裡面仍沒有任何回音──我突然意識到,我竟然在等待。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把手機推得遠一些。

 

  伊恩選擇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與一般人際社交完全隔絕。

 

  伊恩對投入人際關係毫無興趣,更別說是「一段關係」。

 

  伊恩──我為什麼滿腦子都是伊恩?我幾乎被自己激怒。

 

  這時,簡訊短音適時地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拿起手機瞥上一眼。

 

  是伊恩。

 

  【這個禮拜糟透了。我的室友是個無藥可救的混帳瘋子王八蛋。他扔掉了我的飾品盒。】

 

  室友?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伊恩的私生活。

 

  他的語氣像是上週末的事情從未發生。

 

  我思索了一下,回傳:【你揍他了嗎?】

 

  不到一分鐘,那端傳來他鬱悶的回應:【我倒希望我能夠。】

 

  指尖在螢幕上停滯幾秒,我拋開文字和所有多餘的念頭,直接撥向他的電話號碼。

 

  待他接起,我率先開口:

 

  「你想要什麼,伊恩?」

 

  如同星期三的簡訊,我給了他一個開放性的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遲疑地傳來了他含糊的嗓音:「披薩。」

 

  「什麼?」

 

  「我想要披薩、炸雞、洋蔥圈,可樂和啤酒。我想要你放你喜歡的電影給我看。我想要見你。我想要你。」伊恩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頹喪:「但我不想要你問我問題。因為我不想要對你說謊,克里斯。」

 

  「好,不問問題。」

 

  我平靜地承諾。裝作剛才那不是我這輩子聽過最該死甜蜜的情話。

 

  「帶酒過來,伊恩。然後你會在我家客廳發現你想要的一切應有盡有。」

 

  「……」很輕很輕地,我聽見電話那頭笑了一下。

 

  「好。」

 

 

 

 

 

  ◇、六

 

 

  電話裡伊恩說想喝啤酒,但他抵達時手裡提的袋子鼓脹到令人不禁懷疑他順路洗劫了超商的酒架,種類一應俱全,啤酒只佔了兩罐。

 

  我們沒有按照順序完成他的願望清單。

 

  冷掉的披薩味道還成,炸雞和洋蔥圈則被我們退回了烤箱試圖使它們起死回生。

 

  扔掉第二個伏特加空瓶的時候,有個點子在我腦中成形。

 

  「伊恩。」

 

  「嗯?」

 

  「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

 

  「我不問問題,我用敘述句。」我提議。「一次三個句子。你只需要告訴我『正確』、『錯誤』、『接近』或者『跳過』,而且不一定要按照答案順序。」

 

  「……」伊恩看著我,眼底殘存的幾分猶疑提醒了我該是時候打開第三瓶伏特加,當然更不能缺少其他一些增添樂趣的小玩意兒。

 

  「這有什麼好玩的?」

 

  他的語氣有些不樂意,但沒有一口回絕。

 

  「每累積滿三次『錯誤』,我輸給你一百塊。」我把他的夏特杯重新添滿。「你不是正需要一個新的飾品盒嗎,伊恩?你不想有個機會裝滿它?」

 

  聽見最後一句話,伊恩霍然拿起了那只小杯,一口喝光見底。

 

  「──成交。」

 

  這場遊戲足足玩了半個小時。

 

  在週末前夜花錢找樂子的人不少,但像我一樣光是坐在自家客廳就失去一疊班傑明*的人恐怕不多。

 

  「嘿,販賣機。」已然喝茫的伊恩數著鈔票點收得樂在其中。他分出其中一半,摺成扇狀往我臉側搧出幾道風,接著一把塞進我的內褲褲頭。「這是糖果錢和我的按摩棒保養費,拿去吃點好東西。」

 

  我捏了捏他的下巴,讓他用缺氧為自己的出言不遜付出代價。

 

  伊恩近乎反射性地跳過了所有和家庭或出身背景有關的問題。近兩年的流行文化或名人幾乎都認得,往前則否。他似乎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缺乏和同儕相處的經歷,但他明顯識字。他不為生活費發愁,但他並沒有一份正職。他沒有宗教信仰,但碰見提及某個特定宗教的句子時他的反應速度會拖遲幾秒。

 

  喔,還有,我準確說中了他最喜歡的體位,我就知道答案是這個。

 

  我們在沙發上實踐了這個答案。

 

  賺到一筆外快得以補償室友造成的損失,伊恩興致高昂,指尖從桌上沾起一抹鹽揉礪摩娑我的下唇,接著捧住我的臉、無比專注地把每一枚鹽粒細細密密地舔掉。

 

  我扶著他的腰,感受到他興奮的情緒,隨口問他第一次給自己掙到點好東西是什麼時候。

 

  「冰淇淋……」吻著我的唇,伊恩嘴角溢出模模糊糊的喘息。

 

  「冰淇淋?」

 

  「我一直想嚐嚐看,但他們不讓我吃垃圾食物。我也……沒有零用錢。」指尖掐進我的肌膚,伊恩沉迷於享受主導節奏的快感。「有一天,他們要我出門幫忙到郵局拿包裹。我發現……有個老頭一直跟著我。從郵局、排隊、到拿回包裹……都一直跟著我。」

 

  我不確定自己想繼續聽下去。

 

  但我確定,自己更不願意在這時候打斷他。

 

  「我要那個老頭買一球冰淇淋給我……我告訴他,在我吃完那根冰淇淋以前,他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當然啦,後來被發現了。我一回去,連到浴室清理都……來不及。他們說,我去得太久……他們說,我的樣子看起來不對勁。」

 

  說到這裡,伊恩怔怔地望著我,渙散的眼神沒有焦距。

 

  那是我第一次從伊恩口中聽見那種近乎怨恨的語氣。

 

  「他們……憑什麼打我,克里斯?

 

  他們甚至連一球冰淇淋也沒有給過。」

 

 

 

 

  那是伊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這裡過夜。

 

  伊恩從不留過夜,這是他的原則。

 

  隔天早上醒來看見我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飛快摸索出手機確認了一眼,而後稍微鬆出一口氣。

 

  「我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嗎?還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扶著頭痛欲裂的腦袋,發出嘶嘶的吸氣聲把我遞上的宿醉藥和蜂蜜水一起灌進喉嚨。「操……一定是新的那顆害的,我說了我討厭綠色。」

 

  「早知道不給你那顆了。」我用熱毛巾抹了一把他的臉,嘲笑他。

 

  「瞧你睡得那麼死,我什麼都不能幹。」

 

 

 

 

 

  ◆、七

 

 

  我不再試圖挖掘或摸索伊恩的過去。也不再試圖逼迫他正視或承認我們之間有任何超出炮友以外的關係。

 

  雖然伊恩仍拒絕在我這裡過夜,也拒絕一同出遊到外地旅行;但我們平時的互動與聯繫變得比以往更加密切。

 

  有時他會傳簡訊給我,抱怨他室友又幹了什麼好事,例如在微波爐裡留下腥味濃重的食物殘骸(通常是海鮮),還是又弄丟了他的衣服、飾品、或者丁字褲。

 

  有時他會問我有沒有時間,他打算等等要去參加某個活動或看哪場電影。

 

  伊恩的時間觀念奇差,當然換個角度你也能說是活在當下。

 

  他從不事先約好,總到「正要」去做了才告訴我他的計畫。

 

  而且除非他先傳簡訊,其他時候如果打給他,通常會得到直接轉入語音信箱的答覆。

 

  唯一一次我提出的邀約是隔天一起去看電影,某部我喜愛的經典片子新版翻拍的重製。

 

  伊恩猶豫了一陣子才慎重答應。然而隔天依然爽約。

 

  事後他充滿歉意地致電過來道歉,說他不小心睡著了。

 

  我懶得挑刺他睡過頭了整整四十二個小時,只說無所謂,反正那部新片也爛得要命,他不是當天讓我最失望的那個。

 

  伊恩對這句諷刺不太高興,但自知理虧。

 

  我逐漸體會到,伊恩抗拒人際社交有其理由,因為他確實無力經營起一份正常的人際關係。

 

 

 

 

  那天伊恩悶悶不樂地過來,直到上了床也沒能讓他心情好轉。

 

  「怎麼了,寶貝?」我揉了揉他的頭髮。

 

  「是我室友。」從他口中吐出了那個我最為反感的詞彙。一開始是為他室友惡劣的態度和糟糕透頂的生活習慣,後來則是因為這個詞出現在伊恩句子裡的頻率太高,幾乎滲透了他生活的每一個部分。

 

  更反常的是伊恩一點搬走的意願也沒有,只有無奈地一味忍受──而我必須公正地指出,「忍耐」這項特質並不包含在伊恩的性格本色裡。

 

  「前兩天他發現了他姊姊交了女朋友──她一直試圖對他保密,但他還是發現了──他氣炸了,真的,完全氣炸了。我有點煩惱這件事,畢竟那個瘋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手足間的佔有慾嗎?或者那個弟弟恐同?但老實說,關別人什麼事?

 

  「留下來,伊恩。」我稍微收緊了手臂,在他耳邊哄勸。「暫時別回去。讓他姊姊和女友也是,暫時離遠一點,在確定他態度軟化願意溝通之前別和他硬碰硬。」

 

  「我倒希望能這麼做。」伊恩的聲音聽上去更加怏怏不樂了。

 

  「綜合往例來看,你室友活脫脫就是個反社會的神經病,根本該直接被關進精神病院裡。」我有些煩躁。我們見面的時間不多,就不能省點功夫別浪費在他室友身上嗎?

 

  不料伊恩立刻沉下臉色,掙開我的懷抱翻身下床,開始把衣服穿回身上。

 

  「這就要走了?」我酸溜溜地說。「一面批判,一面又迫不及待想回到他身邊了嗎?」

 

  「閉嘴,克里斯。」伊恩繃緊嗓音。

 

  我沒照做,「要不是你沒被囚禁我真懷疑你也有病,伊恩。你聽過什麼叫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

 

  「──你是個王八蛋,克里斯!」

 

  伊恩霍地起身,對我筆直豎起了中指,氣得幾乎連耳根都紅了。

 

  「操你自己去吧!」

 

  像是想對準我的臉迎頭痛擊、他發狠地用盡全力甩上我的房門,一路踏著氣急敗壞的腳步離開了公寓。

 

  我氣在頭上,即使明白自己說得有些過份了也毫無悔意,更沒有為此道歉的打算。

 

  何況隔天清點庫存的時候我發現少了一個夾鏈袋。

 

  是伊恩。

 

  看來他在氣沖沖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帶走一點紀念品順道報復報復我。

 

  我滿心諷刺地想,不知道我是否該對他的手下留情心懷感激。他知道我家裡藏藥的每個角落,要是他想,還真能把我洗劫一空,我也將損失慘重。

 

 

 

 

  這份怒火延燒不過第四天,就連僅存的一點灰燼都冷靜了下來。

 

  想起伊恩喝茫那天吐露的隻字片語,我開始有些懊悔起自己不該對他說出那種話。

 

  我試圖聯絡伊恩,但效果不彰。

 

  伊恩說過,他擔心他室友會幹出什麼瘋狂事來,但他仍是回去了。我猜想他急著趕回去盯緊對方,以免他顧慮的那些瘋狂事從擔憂轉為現實。

 

  要是對峙起來,伊恩有勝算嗎?我思忖。

 

  從他的語氣裡我聽得出他對室友充滿厭煩,倒聽不出任何畏懼。

 

  ……

 

  第五天。

 

  伊恩沒有消息。

 

  ……

 

  第六天。

 

  伊恩還是沒有消息。

 

  ……

 

  到了第七天伊恩仍然無音訊。我忍不住懷疑,伊恩會不會出事了?

 

  或者他只是對我動了真怒,決定把我列為拒絕往來戶?

 

  ……

 

  第八天。

 

  伊恩依舊沒有消息。

 

  ……

 

  第九天。

 

  伊恩仍然沒有消息。

 

  ……

 

  到了第十天,我的手機鈴聲響起。

 

  但那不是伊恩的專屬鈴聲。

 

  我意興闌珊地掃了一眼,接起這個陌生號碼。

 

  出乎意料的是,彼端傳來了伊恩熟悉的嗓音。

 

  我來不及表達我的意外,就聽伊恩語調倉促地說,他得到我這裡待一陣子。

 

  「怎麼了寶貝?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我問。

 

  『今天糟透了,』他喃喃回答。『我剛才在浴室發現我室友留下一具屍體給我。』我幾乎能從他的語氣想像出他臉上的表情。

 

  「我的天,伊恩,到我這兒來!」

 

  ──可不管怎麼說,這太荒唐了。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要是屋子裡真有命案,比起來我這裡避難,連小孩子都知道該先打給警察。如果這是伊恩最新想出用以跳過解釋或道歉直接見面的藉口,我必須說,和他以往給出的每一個藉口一樣:爛透了。

 

  不過,同樣一如既往:我接受。

 

  起碼這回創意十足,而且我們本來就討厭他室友。

 

  「不管你嗑了什麼,都給我來一份。」我揶揄。

 

  伊恩沒好氣地回堵:『你希望醒來之後在浴缸裡發現誰?』

 

  「好問題。」我停頓了一下,意有所指。「例如我的前妻?」

 

  伊恩顯然聽出了這句話背後的影射和挖苦。

 

  『少來了,你沒有前妻。』

 

  近乎嚴峻地說完,他掛掉了電話。

 

  我彎起唇角。

 

  稍事收拾,我走進浴室淋了個浴,心情愉快地打理自己。

 

  同時在心中打定主意,我要在他進門第一刻狠狠地抱緊他,讓他感同身受這一個多星期來我過得多麼緊繃窒息。

 

 

 

 

 

 

 

 

 

 

-〈艾瑞克搞砸了我的人生‧克里斯視角〉 完-

 

*補註、第六個章節中克里斯提及的「班傑明」:即為美金百元鈔。

*除了已經提過的阿斯莉那次,所有和克里斯發生關係的人格都是伊恩。

 

關於故事創作的部分,之後會集中放在這個河道,歡迎光臨(〃◡〃)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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