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ak & Owl

　　如果能讓陸里歌再選一次，他會果斷放棄當時在火車上的小小娛樂、不把筆電寶貴的電力拿來打發時間玩植物打殭屍。

　　可惜此時的他一無所知。

　　直到手機在他手邊震動，他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螢幕上群魔亂舞的植物們，只匆匆瞥了一眼來電顯示。

　　【老爸】公司

　　「嗨爸！」他接起手機，笑了起來：「到底有多想吃蝦餅啊你？」

　　回應他這句玩笑話的，卻是線路不穩般的斑駁雜音，夾雜著父親急切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小歌……你在……』

　　電話另一端不是手機，而是公司的公務用專線座機，正常情況下可沒有所謂收訊不好的問題；平常他老爸上班的時候如果要聯絡他都是用這支電話打，反過來也一樣，被他笑過好幾次公器私用。

　　「爸？」陸里歌皺起眉頭，隨手把遊戲切了暫停。

　　接連聽到幾聲特別尖銳刺耳的雜音，爾後那種收訊不好的錯覺就消失了，父親急切的聲音從電話裡衝了出來：『你現在在哪裡？』

　　「火車上啊！不是跟你們提了我要去阿七老家玩幾天？」

　　『下車以後，一切小心……』忽然間雜音又出現了，父親也有所察覺，聲音變得更急更快，卻也更加破碎。『不要回……北……去安全的……方！沒有……的地方！』

　　「爸？」父親語調裡的緊繃讓陸里歌不由自主坐直了身體，反問：「怎麼了爸？你不要嚇我，怎麼突然──」

　　雜音越來越響，越響越嘈雜。陸里歌甚至連自己發出的聲音都聽不清晰。

　　『保護自己！』嘈雜間電話那頭的父親突然大吼了一聲。

　　「啊？」陸里歌一片茫然。

　　『我和你媽都愛你，小歌……』

　　嘈亂的線路聲響像猛然拍高的浪，淹沒了父親的話尾，沖刷掉最後的殘音。

　　而後那個紛亂無章的世界剎那變得死寂，再沒有任何一點動靜。

　　電話切斷了。

　　陸里歌瞪著手中的電話，回過神立刻操作著按鍵撥了回去。

　　然而那個向來暢通無阻的號碼，這一次卻沒有回應。

　　嘟、嘟、嘟、嘟──手機裡傳來通話失敗的單調機械聲響，卻沒有說明原因。

　　不知不覺間他試了六次。

　　沒有一次成功。

　　不久後的將來，陸里歌會發現原來過去不是父親貪小便宜，而是公司嚴格規定資訊保密。一進公司所有通訊器材都要交由相關單位暫時保管，任何對外連絡一律使用公務機，全程監聽，就連網路都是封閉而遭到監控的。

　　然而這種一聽就讓人覺得不合理的規章，此時的陸里歌仍一無所知，因為父親從來沒有提。

　　「……親愛的旅客，我們即將抵達台南站，往台南的旅客請在本站下車。」

　　來不及消化父親這通奇異的電話，耳邊的廣播已經傳來親切的提醒，用不同的語言重複了一次火車即將抵達目的地。

　　匆匆收拾好筆電和零食，陸里歌背起背包移動到車門附近，手裡仍然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機。

　　自己打不過去，說不定，老爸會再打來。

　　就在他跨過月台間隙踏上台南的土地那一刻，手中電話瘋狂震動起來。

　　他看都沒有看反射性接起，那聲「爸」都來不及出口，就聽見電話彼端傳來和父親聲線截然不同聲調卻同樣急迫的嗓音──

　　「小六你聽我說！現在外面很危險，你到站以後不要亂動！你現在搭到哪了我估個時間去接──」

　　「我……」已經到了。含在嘴裡的訊息還來不及傳達出去，電話卻又斷線了。「阿七？阿七！戚詠涼──戚……幹！一個兩個，搞什麼鬼……」

　　出來玩的好心情被兩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毀得連渣也沒剩下，陸里歌飛快試著回撥。

　　而後在一種「果然又這樣」的煩躁心情中，他發現戚詠涼的電話同樣打不通。